苏振翮

wb:苏晦苏景明
本质是cp乐子人,杂食

【裴洛】戏中年(完结)

29

    “小孟。”洛风坐在妆台前为自己上油彩,习惯性地唤道,“子初今夜来吗?”萧孟今日也要上台,一边整理衣饰一边应了道:“师嫂遣了人说不来了,师叔让他统筹军务,忙得紧。”

    洛风没注意她的称呼,又想到二楼右侧那个时明时暗的包厢,今夜注定是黯淡无光,一时默然,垂着眼睫任笔尖在颜料盘中打转,半晌没有落下。

    “晓元在哪呢?叫他到我房里,把那个点心匣子给子初送去,顺便嘱咐他莫要太累了。”冰凉的笔尖终究还是涂抹在面上,它的主人幽幽地叹气,一旦开始上妆就代表他电光石火间做出决断,将自己离经叛道的出逃扼杀在脑海。

    粗略的妆面还没有画完,谢晓元那孩童特有的细细嗓音顺着门缝传来,带着着急的哭腔,师父师父地急切喊着,洛风放下笔开了门,将小子拦腰抱到怀里:“怎么了,晓元别急,慢慢说。”

    谢晓元似是被吓到了,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,抽抽噎噎道:“师,师父……晓元不够高,踩着椅子在架子上找点心匣子……就看见桌子上压着这张字条啦……师娘是不是……不要师父也不要晓元了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洛风心一惊,接过字条,素白的细绢被裁成两指宽,端端正正写下一行字。

    我走了,等我回来。

    末尾坠上裴元龙凤凤舞的姓名并简笔的涂鸦,画的是檐上飞鸟。

    泪意涌上,一时间看什么都模糊一片,洛风闭着眼掏出手绢帮谢晓元擦干眼泪,把小孩推给一旁发愣的萧孟去哄,自己坐回妆台。

    为何……连机会都不给我……

    洛风突然狠狠一拳砸向妆台,咚的一声,震得听全来龙去脉后小心翼翼的后台整个一静,他没有理会,看向自己发红疼痛的手掌,无力感灼烧着每一根神经,炙烤得头脑发疼。

    他根本无法放下除夕大戏,也……无法任性地跑出这个门,因为这就是他的责任,也是他的战场,就像他无法阻拦裴元踏上另一个更加残酷的战场。

    仰起头让冒花的眼泪不要沾湿妆容,洛风迅速冷静下来,今日清晨他二人还在一起用的早餐,那时候桌面上是绝对没有这张字条的,是他亲自将裴元送出小院,后来呢,裴元去找师叔商议军务,一直再没见,连询问晚上是否来听除夕大戏也是由副官代为传达。

    这张字条,凭直觉,洛风觉得就是裴元亲手放来的,他趁着所有弟子都在梨园和前院忙碌,拿着师叔给的钥匙从后门潜回,将字条压在书桌上,再悄悄离开。若不是裴元亲自送来的,那他大可以留下一个警卫员,等到他带兵离开北平后再交给他这张字条,这样木已成舟,也省得苦苦隐瞒,堂堂一个将军学那偷鸡摸狗的样子。

    或许他们还没有离开北平……小孟说现在城门为了晚上城里治安紧闭……而且白日行军对我方不利……我还能做些什么……有的,我还有能做的事!

    洛风嚯地站起身,大声呼唤楼彦和张钧:去,将当时《穆桂英》没发完的小报拿来,再去找人印,现成的先发,叫些孩子一边吆喝一起发,发满整个北平城,就说,梨园洛风今晚义演,从除夕到初一,再到初二,连演三天,演全本的《穆桂英挂帅》,为我们南征日寇的“共和军”筹集军费,梨园分文不取,诸位如果有空,有钱的捧个钱场,有人的捧个人场,华夏子民,勠力同心,共保河山!

    唉,你快去啊。萧孟猛戳一记,惊呆了的张钧回魂似的扎进仓库里找小报,楼彦则沉稳许多,领了命立刻带人将门口两张巨大的海报该换成红底金字的喜报:梨园义演,又叫小孩们拿了锣鼓镲咚锵咚锵敲着游街,稚嫩的童声将这个消息飞鸟似的传遍整个北平。

    北平顿时轰动起来,那些个平素只听得名声却无缘一见的百姓争相传递这个消息,好事者特地走过半个城,就为了看一眼梨园是否真的准备向所有人义演,在见到空旷广场上巨大的戏台时终于信服得五体投地,赞颂这位洛老板的忠和义。

    既然只能出人也不被嫌弃,那为何不一同去瞧瞧呢?也有些人敬佩洛风的义举,虽然平日节衣缩食,此刻也慷慨地准备了一枚银元,尽自己一份心意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全城的人流突然都有了方向,从四面八方向梨园涌去。

    这一下实在事发突然,一直严密监督人流动向的卫兵很快将情况报告给上级,方宇轩听后笑叹着锤了裴元一下,无限感慨:“你这个混小子,哪来这么好的福气。”即便他与洛风并没有互相通气,可做出来的事却总是暗自扣合,“洛兄明明不知道我们的计划,却为我们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吸引注意力。”

    “他已经知道了。”裴元平淡地说,“既然如此,剩下的决定都全部交给他,我无权改变计划。”

    方宇轩也说不了什么,与他肩并肩站着,突然有些丧气:他们做了这么多,又好像什么都没做,他发小甚至被迫与爱人分别,之后的路生死未卜。北平的天此刻灰蓝灰蓝的,寒枝上的麻雀也回巢,留下麦秆一样摇晃的树杈。

    他从旁顺来一支军号,哔啵哔啵吹了一小段,回头对裴元笑道:“我此前一直觉得笛箫乃是管乐之首,军号嘹亮则已,却有失文雅谦逊,现在……却有些爱上这种声音,可以穿空裂云,荡尽诸邪。”

    “愿,我华夏河山,遍地都可以听到这军号声。”

    酉正,梨园。

    由于提前了大戏开演的时间,又不能糟蹋嗓子,洛风空着肚子上了台,他从门帘后偷瞧台下,已经坐下的人不多,大多是今日本来就准备来看戏的客人,但陆陆续续一直有人走进,不一会儿就像蚂蚁搬家聚成黑压压的一团。

    他再回头瞧了一眼天色,薄暮冥冥,耳边响起已经听过千万次的丝竹声,深吸一口气,打帘上台。

    尽人事,听天命,只是他真的很想再见裴元一面。

    戌时。

    天已经完全黑了,城门口悄悄点起两支火把,近处的人家已经被借用,先锋军的汉子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支起耳朵听城门的动静,他们身边行囊和武器都已经准备妥当,只等一声令下就能迅速列队前进。

    梨园爆发出满堂庆贺,台上英气勃发的穆桂英点燃了气氛,密密麻麻恐怕有上万人挤在街巷里,仰望高台上长枪飞旋的将军。她像那降世的天兵来救万民于侵略,灯光为她镀上金甲,森寒的枪尖犹如银蛇又似暴雨,仿佛真将对面的敌人一杆抽下马,又一枪钉死在地上。*台前用于义演捐款的钱匣子已经塞满了银票、银元和铜板,不得不换了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

    “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。”

    酉正。

    月色清辉如水,是个趁夜赶路的好时候。北平城内四处点起爆竹,噼里啪啦,又张灯结彩,仿若不夜之城。

    寂静笼罩之下的城门边,有人从门缝里塞进一卷布条,卫兵凑在火边看了,立刻奔跑进一处透着些微火光的人家,裴元和方宇轩、朱剑秋蹲在燃着的灶台前还在研究地图和路线。

    “走了。”裴元拍了拍方宇轩的肩膀,抖干净身上的灰尘,率先迈出房门,方宇轩紧随其后。朱剑秋目送两人消失在夜色里,又坐了回去继续对着地图沉思。

    不再等等吗,说不定那边很快就结束了。

    不,战机不可延误。

    我要是洛兄我肯定不跟你好上。

    你以为他像你这么幼稚吗……

    洛风终于演完这一折,脚底一软差点从后台摔下,他稳了稳身子,飞快地拔掉头上的装饰,蹬开船鞋,换上自己的软底布鞋。于睿和祁进已经扮好相在候场了,洛风匆匆一揖,道一句“多谢师叔助我”,抱起整理好的钱匣子就从后台冲出,沿着梨园偏僻的后门小路跑上街。

    路边堆着积雪,脚下的石板啪嗒啪嗒,又长又无人街道上他仿佛逆着世界在狂奔。连续演了一个时辰以后,洛风饿得有些无力,身上繁复的戏服又厚又沉。渐渐的,他的速度慢了下来,钱匣子也重得压酸了胳膊,不由得拄着膝盖大口喘气。

    高大的城门沉默地耸立在眼前,洛风抬眼凝视,提起一口气,大步向前奔去。

    “按计划,我压中路。”

    城门滑溜地开了一条小缝,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,轻装的军士们一个接一个鱼贯出了城门,自觉地找到队伍排好。

    “中路最有可能迎头撞上藤原,我得去压阵。”

    右路和左路已经陆续出去,门外传来压低声量的口令,中路的队长已经在队首下达指令,很快,他们也要踏入未知的夜晚。

    “走了。”裴元摆摆手。

    方宇轩回过头去,细细描摹两侧的建筑,想要将这座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印在脑海里,虽没有感伤却也留恋,这一去他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,又是否会物是人非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方宇轩突然激动地扯住裴元的袖子,将人拉得一个踉跄。他目力所及之处,月光下,有一个人影在奔跑,偶尔反射出宝石的光泽,“裴子初你看看,你看看!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洛兄啊,唉你看这不是他那套穆桂英贝珠云母绣的云肩吗!”

    裴元怔住了,愣愣地定在原地,洛风焦急的面容在眼前越放越大,他连方宇轩拍着肩膀让他安心自己先去带队的话都只听了个囫囵,情不自禁地向前小跑两步,正巧接住那个力竭摔倒的人。

    “哈……哈……”

    洛风又热又沉的身子猛然压在身上,接了个满怀,他层叠领口的热气蒸在脸颊上,在寒风里凝成细小的水珠,挂上长而卷的眼睫,他止不住地大口喘气,好似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都挤出来,揪着裴元的衣袖,不让自己脱力地下滑。

    借着月光的恩惠,裴元看清他身上紫红色的戏服,正是《穆桂英挂帅》,贝珠和云母串成的云肩鱼鳞一般泛着梦幻的光彩,宛若有着珍珠鳞片的白龙幻化成人。

    厚重的油彩遮盖了洛风本来的颜色,裴元却捧起他的脸颊,痴迷地描摹,他想,他的脸一定红透了,钗横鬓乱的,眼角还留着轻微的水痕,真像是一朵雨后的牡丹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。”他深情地望进洛风莹莹的双眸,一时不知道用哪一句话起头,只好用了最俗套的那一句,尽管他们心里早有答案,无需宣之于口。

    “我来送你。”洛风喘匀了气,月色如水般染在裴元的军装上,斑驳交杂,他用手掬起一捧,想要照亮情人隐在暗中的面容,“我……我很想见你。”

    他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,急忙将钱匣子塞进裴元怀中:“这个给你,这是义演筹集的军费,我尽量都换成了银票,都是大银行大钱庄的,再走几个省也能用,走到南边用不了了,你就拿去我师父的铺子换,有白鹤标记的铺子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裴元再也忍不住,咬住他的唇瓣,激烈地吻着,像第一次接吻般莽撞又冒事,牙齿磕破了嘴唇,血腥味逐渐弥漫在口腔里。浓烈的爱意惑得他眼中只容得下一人,其余的东西都化作流光飞逝,坠落在他的世界。

    他这么好,叫人如何不爱……可是他却没办法不让他伤心,北方的雪很深,埋葬了很多人,他无法保证能活着回来,更别提他们更遥远的未来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就看上我了……”裴元蹭在洛风颈边,难得无理取闹,竟然怪起人来,“看上我你是要伤心的,我真舍不得你伤心。”洛风哭笑不得,又生出些伤感,学着师叔的样子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背:“裴子初,你好好回想一下,到底是谁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走了,真的走了。”松开的怀抱空落落的,寒夜的凉气顿时侵入身体,裴元朝他一笑,扣上军帽,不回头跑进那片,黑暗。

    洛风死死压抑挽留的冲动,手指在袖子里绷得痉挛,原先整齐叠着得水袖从指间倾泻在地上,扑簌簌如坠尘埃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终于出了一口气,抱起自己及地的水袖,一折一折叠好,快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师叔们串演的折子也快要结束。

    穆桂英,该上台了。


*这段没有枪,我私设添的


30

    全本的《穆桂英挂帅》横跨除夕到初二演满了三天,这一个年可称得上是——

    戏中年。


end


后记:

完结了捏。

戏中年的题目起源于一个国风小游戏,内容来自于我和苍苍老师的口嗨,纯粹是为了这碟醋包了这顿饺子。我们两个土狗最初想看的就是洛风穿着戏装雪夜追老裴(红拂夜奔?)还有老裴把手枪、票根和戒指留给洛风这两个场面,所以关于战争的前因后果都非常潦草,章节之间也比较割裂,片段式的缺陷(我并不适合写中长因为我不写大纲……)而且我的思想深度也不支持写得更有内涵,戏中年始终只能是恋爱为主,有点遗憾。特别感谢苍苍老师,写出了《哈姆雷特》那一场,给这篇文增加了一点文化(doge)。另:本文有关的戏曲知识都不可信(。)因为我也是路过听一耳朵的程度,信我会露怯……


关于番外:之前有脑过两个,一个是战争结束老裴回家的旗袍play,一个是裴洛赛马的草地play,或者有更想看的?评论吧,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写(开朗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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